只是时代的步伐越走越快,现代文明似乎在慢慢摒弃这些费时费力的工作。手写的春联变成了包装精美的电脑印刷品,内容千篇一律,庸俗而无味;水饺和汤圆变成了冰柜里的常客,拿在手上寒冷刺骨;就连那些传统食品,竟也渐渐淡出了乡人的生活。商业化是进步的,让生活便捷,让过去的千金难买变成了唾手可得,却也失了生活的乐趣,佳节之期竟叫人觉得平淡如水、百无聊赖。有时候,回想过去,那淡漠僵硬的嘴角才会微微勾起,那微微失落的心才会感到些许饱满。
外公是位退休教师,已至耄耋之年,却依旧精神矍铄,笑口常开,肚子里装满了回忆和故事,并常常和我们这些懵懂的晚辈分享过去我们不曾经历过的酸甜苦辣。
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那时的路泥泞曲折,那时的家还不在城里,那时房前屋后常听见猪叫鸡啼,那时一斤螃蟹只能换一斤半的稻米,那时的衣物长幼相传、打满补丁……孩子和大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,却还要不辞辛劳地奔忙在田地里,一年之中最盛大、最快乐、最能让穷人的脸上也堆满笑意的时刻,就是春节了。
美文
大年三十前一天,灰蒙的天还不曾吐露光亮,村子里唯一一口石磨前就排起了长队。每家每户逢年必备的油豆腐都是在这一天进行制作,而村子里只有一口石磨,为了早点磨好豆浆,只能摸黑起来排队。外婆把磨好的豆浆带回家中,便开始了制豆腐的繁杂工序,等到一块块豆腐新鲜出炉,太阳已经迫近西山。这时候,外公借来学校办公用的煤油灯,比平时亮堂许多的火光照亮了厨房,切好的豆腐就该下锅油炸了。豆腐一般都被切成寸把长的小三角形,放在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再捞出,喷香四溢。这色香味俱全的油豆腐勾起了妈妈和舅舅阿姨们的馋虫,时不时地伸出稚嫩的小手跃跃欲试,却又被那刚出锅的火烫温度吓得缩回手去,可是圆溜溜的小黑眼珠还是止不住地盯着黄灿灿的油豆腐,仿佛多看两眼就能品到那一年才得一遇的美味。除了油豆腐,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数不胜数,村里人互相帮衬,每一样都是自己做出来的,带着一年的汗水和祈盼,再多也不觉得烦,再累也不觉得苦。
外公不曾提起自己的“辉煌”往事,妈妈私底下告诉我:外公写得一笔龙飞凤舞的绝妙书法,又画得一手韵味十足的磅礴国画,是村子里的“大先生”。逢年过节的时候,外公会为了写春联忙上好几天。那一段时间,邻里乡亲都带着红纸前来串门,外公会帮他们把纸一一剪裁好,然后或翻书查阅或自己作对子,再一户户写好,家家都不重样。写好的红纸需要晾干,这些活就落在了孩子们身上。平日里顽皮的熊孩子们在这个时候竟都围着桌子安静下来,以出乎人意料的耐心等着春联写好,然后两人一组,小心翼翼地捧起红纸,在地上仔细摊开晾晒,细心的还会找来干净的石子压着,以免风吹来的时候猝不及防。数量最多的时候,庭前厅堂都铺满了等待晾干的对联,竟叫人无处下脚。乡亲们大多不识字,来取春联的时候外公都会一一交代妥当:哪幅该贴在前门,哪幅该贴在后门,甚至鸡舍和猪棚都有自己专属的对子,真是把吉祥贴到了每一个角落。过去的春联只是墨汁和红纸的简单组合,没有金粉勾勒的繁复纹理,没有机器绘制的艳丽图案,更没有精致的包装和明码标价,却无形中添了融融春意和暖暖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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