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想起来,我这辈子真没有什么能称为“坎”的事。但我的一位密友,却有过几次人生的小沟小坎,他现在事业,那些当年让他觉得过不去的坎都成了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小插曲。是啊,总是这样,坎坷和人总在较劲,你挺住了,就迈过去了;挺不住,就可能一头栽进小土坎里再无出头之日。
朋友的第一道坎是大学差点毕不了业。那时的大学没扩招,大学生还算相对金贵,只要好好学、混到毕业,肯定是有工作的,不过要是有什么原因毕不了业,那就怪不得社会了。他差点毕不了业是因为参加市级体育比赛而耽误了考试,他只向辅导员老师口头请假而没有按学校规定写个正式误考申请。按说参加这些比赛也是为校争光,辅导员有义务提醒他写申请,就算当时没写,事后补一个也就行了,可这辅导员偏偏因为以前当众被他呛过,对他恨得要死,这下可算抓住机会了。大学最后一个学期,大白海报贴出来:该同学五门功课无故缺考,计零分。五门零分,自然是毕不了业的。他这下急了,偏还硬气,就不找那个老师,而是找系主任、找教导主任,找那老师的上层,顺便参上辅导员一本。因为事出有因,他获得了补考的机会,一个星期内补考五门,且只允许一门不及格。是机会,也是挑战,五门功课啊!他读大学四年,第一次这么发奋读书,一个月后,居然真就考了四门及格。
毕业证不愁了,可这次更深地得罪了辅导员,找工作的时候,辅导员又给他设了一道坎。工作是他自己家人帮着联系的,都谈妥了,只等单位例行到学校来了解一下情况,由学校盖着章签个字就行了。要人单位一来人自然是找辅导员,这位辅导员把自己的学生说得狗屎不如,坚决不肯盖章签字,你说学校老师都盼着毕业生赶紧找到工作,哪有把人家找好的工作搅黄的?他遇到的就是这种老师,这也算是他的人生一坎了。
这个工作没了,他一气之下任由学校把档案打回原籍,自己到广州找工作去了。也是年轻气盛,仗着家人还有些办法,天不怕地不怕。这样的大学毕业生只身到广州找工作,多难啊!每天骑个破单车游荡在广州的大街小巷,看见什么单位都敢跑进去问:“你们要不要招人?”他天天被人拒绝,一天比一天绝望。亲戚朋友也给介绍过面试机会,他居然会被一个大公司的人事经理说成:“说话声音太小,太缺乏。”要知道,五大三粗的他一贯胆子大,声音也大,看来,一次次失败的经历让他心虚了、失去自信了,他也不知道这个坎这次还过不过得去。一个月两个月找不到工作不要紧,要是半年找不到呢?那时的大学生就业形势和现在完全不一样,他的同学们早就到新单位上班了,惟有他,仍在找工作的路上奔波着。
终于,在历经无数次失败之后,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:到某县农校当老师。离广州大约三小时车程。学校既偏又小,来了一个大学毕业的新老师,校长学生都很欢迎,校长指着校园边上的几栋楼告诉他:“好好干,那里有你一套三房一厅。”可是这三房一厅周围全是菜地,离最近的镇子也要坐一小时车。他是个随性的人,并没有想清事情的前因后果,只知道使出浑身解数当个好老师,他在一周时间里成立了各种兴趣小组,风风火火很像要大干一场的样子。周末回到广州,才突然觉得那菜地中间的校园生活并不是他来广州的初衷。完全没有前奏,他就向家人宣布:不去了。他不相信,因为一时的不顺就要如此苟且,找工作这道坎固然不容易过,但绝不应该落在一个如此勉强的结局上。
他的直觉没有错,重又开始找工作的艰难旅程,几天后,一家早在两个月前投过简历的媒体给他打了电话,他们一连走了几个编辑,正需要可以马上上岗的人——而这,正是他中的工作。从此之后十年,他仍然在媒体界发展,至今已是一家报纸的总编辑。
我们探讨过无数次他的这些经历,我问:“一个星期考五门,以你读书的懒劲,怎么过的?”他说:“当时我想如果过不了关毕不了业,又不敢回家,就只好到处流浪去。可流浪这事说来容易,想想还是挺怕的,一咬牙,脑子一片清静,平时根本不爱看的书全看进去了。”我又问:“你当时找工作那么辛苦,为什么有了工作还不要?”他说:“我就是觉得我不应该在那里,既然找得到第一份工作,就一定找得到第二份,谁能说第二份不会比第一份好?”
他从小事事顺利,有些未经世事的率性和任性,刚出校门就遇到这么大的坎,无疑让他一生受用无穷。后来再遇到难事,一想,还有什么事比当年凄惶地骑个破单车在街上游荡更难呢?再难也就挺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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